行走在缺陷处处的人生道上 – 圣严法师《活在当下》的片段摘要

一 人生的现实面

我们生而为人,生而为生死不已而又不能解脱生死,无从得大自在的众生之一,这一人境界的存在,其本身的现象及其所能产生的种种思想言行,就是一大虚妄和一大缺陷。 所以在我人类历史文化的演进上,在现实的社会活动和社会组织上,随时随处,只要有着人类生存的所在,不论群居还是独处,人们都会存有一种 “冲破现状” 的冒进意念, 以及从事于冒进的努力。虽然由于冒进的意念和冒进的努力,有着善,恶,美,丑,积极创造和消极颓废(如不满现状或现实不能满足他/她的要求而变成疯癫,乃至自杀的人们) 的种种差别,然而人们之想冲破现状的基本观念,却是一样的。 可是不幸得很,人类自有生民以来,经过不知多少努力。。。奈何人类的希望或理想。。。 使得生活于现实中的人们,永远追赶不上。。。这种。。。境界。

人生乃至万物的存在,就是一大虚妄和一大欠缺。我们以虚妄不实的人生和缺陷处处的身心去追求理想,创造理想,理想也就成了虚妄和缺陷。 这种虚妄和缺陷的理想,即或有其完全变成事实的一天,但因它是虚妄而不是究竟,是缺陷而不是圆成,人类的生存也就永远站在各个历史的立足点上,看理想之山的远景,却永远是停留在 “站在此山看彼山高” 的 现实之中。。。。。。。我们虽自觉实实在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生存各自的现实之中, 但是,试问:我们的存在是存在于什么之上或什么之下? 我们到底抓住了一些什么东西作为人类努力的最终目标? 。。。。。。庄子要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用我们短短而有限的生命,要懂得一切的事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否则的话只有强不知以为知的病害而已。 。。。。。。所以圣人而如孔子,还要 “入太庙每事问” , 以为 “三人行必有我师” 而主张 ”不耻下问“ , 正因自知无知,才能虚怀若谷地去 ”敏而好学“ 。 可是,人总是人,所谓学到老学不了,人之学与不学,只是小无知与大无知,小缺陷与大缺陷之别,缺陷终究还是缺陷。

二 佛教的人生观

然而,人生之可贵与人生之庄严, 竟又全部表现在这一自知无知的自知缺陷而来力求充实和弥补的精神之上。由此,人类的历史才有进化。由渐次的进化而形成人类文明和文化。 …. 因为自知缺陷,而来力求弥补缺陷,总比不来弥补的好。 不过有的人的弥补方法是自我安慰的自圆其说,好像掩耳盗铃或鸵鸟的心理一样,只要把耳朵塞起来,将脑袋闷下去,就觉得安全自在了。 有的人的弥补方法是以缺陷的本身去弥补缺陷(如世间的大思想家和大科学家)。 有的人却是叫人以摆脱缺陷而来弥补缺陷。 实际上,也只有完全摆脱了缺陷,才是真正的没有缺陷, 因为人生就是一大缺陷,所以只有超出了生死界限,才有达到真正圆满的希望。 那么,释迦世尊说法四十余年,就是说的教人超出人生生死界限的种种方法。同时,正因为佛教的思想是叫我们超脱人生生死的大缺陷网或大虚妄海,所以就引起了许多思想家的非难和指责, 以为佛教要人摆脱人生生死的现实状态,而去追求一个不生不死的涅磐境界,无疑表明了佛教的人生观是厌世消极而逃脱现实不敢面对现实的一种思想。 例如近代的实验主义哲学家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 1842-1910),…. 因为他是19世纪末叶,20 世纪初期的美国人,他对于佛教的陌生,是因为佛教的思想文化在西方世界中的穿播尚在萌芽期间。。。。。。我们要成佛,要得大自在,大解脱,大究竟,大圆满 — 大实在和大满足, 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般人之不能对于佛教作深入的研究,只在表面上以各自的见解和心量来看佛教,曲解与误解实属难免!即连一些自命为学佛修行的佛教徒们,也难免没有这一可能。

三 救世的思想家

人类的现实问题层出不穷地困扰着整个的人类生活,故在 “冲破现状”的意念之下,我们人类的历史,激出了许多杰出的思想家– 宗教家,哲学家,科学家,政治家。。。。。。他们都能本着扶倾济危,解困救厄的心意,为人类的病痛和人类社会的病态,开出了各自所以为对症下药的方案。这一种心怀,站在人生求出路求落实的观点上说,都是值得赞美,也值得庆幸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当今的社会情状能不能和其它类别的动物世界有些什么两样,或是高尚,实在是个很大的问题!可是,历史慢慢久远了,思想家渐渐增多了,。。。。。。这些种种的方案和出路,摆在人类大众的面前, 正像将一大盘质量,色彩,大小,形状各各不同的糖果摆在一群初进幼儿园的小朋友面前,琳琅满目,蔚为壮观的镜头。 使得绝大多数的人们,真不知道何去何从,看起来样样都有它的道理,好像每一粒糖都会使得小朋友产生出来甜的感觉,即使是裹着糖衣的毒药,然在没有中毒死亡之前,根本分辨不出它会叫人中毒。。。。。。即使被历史公认先知先觉的人物,。。。。。。(如孔子,孙中山)又何尝超出了这一“不知所从”的心理现象。 任便他们已经为人生问题开出了若干个是似而非的出路,但是更多更多的问题,他们仍然觉得摸莫名其妙! 因为人的本身就是一个大的缺陷,要从大的缺陷中觅取大满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人类的意志总是不会放弃了觅取一个大满足的希望和努力。。。所以中山先生的历史观,是着重在“生”的一个意义之上,而被称为 “唯生史观” 或 “民生史观”。 可是不幸得很, 在这一个要求生存而又要求满足的情形之下,人类的文化固然在逐渐升华了,同时人类的安全问题也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求满足”的欲望迫使人们发狂,引起一些丧心病狂者的侵略和奴役。直到目前为止,在每一个国家政府或社会体系之中,虽各有其法律制度,维护着该单元中的每一份子的权益和安全。 然而,放眼看去,如今国际社会的激烈竞争,岂不正在准备随时拿出原子武器来,毁灭我们的人类世界吗? 这一战争的威胁,比起洪水猛兽对于我们原始祖先的威胁,岂不更为严重!更为可怕!

这一空前的威胁固然可怕,但其威胁的原始意识或原动力之产生的当初,又何尝不是为了增进人类的幸福和挽救人类的苦难,比如基督教的产生,是因为以色列的民族英雄摩西,为了要使他的民族脱离埃及的奴役,才假借一个叫做 耶和华的民族保护神作为民族动员的号召,而使流亡在埃及的以色列人民团结起来,逃出了埃及王的权利统治。这个出发点,未始不是可歌可泣的壮举,然而他y3宗教的迷信而大肆屠杀埃及的臣民(如《旧约。出埃及记》所载),却是这一壮举的反动了。 及至耶稣出世,根据犹太教而创立基督教以后,耶稣本人固为犹太教所迫害,而在基督教抬头之后,竟又反过来数次狠狠地屠杀了犹太教徒。同信一个上帝,同是一个上帝(是基督教的说法)所创造的儿女,彼此残杀,竟会如此之惨!

正因为大家都有缺陷,所以大家都想求满足,求发展,而又不能沟通彼此的愿望共同协力来向一个目标迈进,所以才有人与人间的纷争,才无法求得一个永久的和平。人类的思想太多了,每一种思想都代表着一种渴望求其实践(不一定就能实现)的主义,同时也可能潜在着一种带给人类的危机。。。。。。譬如美国独立之后而影响成功的法国大革命,是欧洲史上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争自由,争平等,讲博爱,可是因误用自由平等,而死在自由平等之中的人又不知有多少。。。。。。!因此,任便世间代代有人歌颂完人圣人和追求那些完人和圣人的境界, 但是人人只能自许为向往圣贤之徒 。。。。。。 因此而有儒家所说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的安慰话来。

如果要把现有的一切思想( 包括宗教思想),摆在 “圆成” 或 “圆满” 的天平上衡量一下,依照笔者(圣严法师)的看法,除了佛教的思想能够胜任之外,实在没有一个撑得起来。虽然佛教的思想,在时代的眼光中,仍然需要做一番凝聚和开发工作,亦如在佛灭之后约五百年的光景,印度之有龙树,马鸣及天亲,无著等对于佛教思想的再肯定与再发明。但是佛教基本思想的稳固性质和研究价值,是历久常新的。佛教不必乞灵于任何的神秘和权力,仍能解答任何一切的问题,犹可圆融无碍。佛法是从佛的大觉智海之中流露出来,所以能够圆融无碍。对宇宙的自然现象,对人生界的伦理关系,不偏不废,也不执不著。最大的发现是“缘起论”的物理观和生命观,一切的一切,在佛法的眼中看来,毫无神秘可言,无论什么事物,只要它的因缘够了,便会形成它的结果,那是必然的而非偶然的。同时,佛教的最后境界是圆成,圆成的毕竟观念,却是无形无相而又如《圆觉经》所说 “圆裹三世,一切平等,清净不动” 的。 实际上,我们也惟有完全放弃了现有的身心境界和身心所处的境界,才是彻头彻尾抛开了人生的缺陷而迈入圆融无碍的境界。 这一境界在人们粗看起来,似乎是逃世的,然而笔者在前面说过: “唯有入世最深,而且是作纵横面的一往深入,才会穿过世间冒出世间的界限,而进入出世的境界。” 由此可见,为了真正的满足,就不得不设法 抛掉现实的缺陷:抛掉缺陷,便即抛掉人生; 要抛掉人生,又不得不先来肯定了人生,深入人生而期通过人生,再超出人生。所以佛法的宗旨在教人出世,而出世的方法则在教人更为积极地入世了。

佛教以外的其它思想,没有一种是能够彻上彻下圆通无碍的,不是出于武断,便是诉诸神秘,最开通的思想也不能不有所存疑。其中除了如唯物思想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性:相信创造主或自然神的存在。

In The Infinite Mirror, Master Sheng-yen also said: ”One dharma (phenomenon ) is connected, through causes and conditions, to all other dharmas.(phenomenon)Therefore, if you hold one dharma(phenomenon), you are in direct contact with all other dharmas.”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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